虞国,神都。
素有‘天都’名号的神都城今日来了一位客人。
一位令虞主都不得不勉身坐起,肃穆以待的客人。
这位虞国王朝最高统治者面无表情,漠然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
在其言语的当口,那人瞅了一眼虞主后,环视一周,对于虞主的如临大敌嗤笑不语,至于那些明暗护卫更是视若无睹,淡声回道:“回家,不行么?”
虞主冷笑道:“是不是很高兴?”
那人瞟了一眼‘万丈天堑阻星河,亿道灵华落神都’的洛阳,那人意犹未尽,幸灾乐祸地瞅了瞅虞主,反而问道:“你还有几年活头?”
“少废话,有事儿就说,没事儿就滚。”虞主满脸不耐烦地道。
那人凝视虞主,摇了摇头,随口道:“那小子还活着,把他接回来吧。”
虞主眉头一挑,缄默片刻后,摇了摇头。
那人满脸不悦地道:“毕竟是司马氏血脉,你就这么希望他死?”
虞主抿嘴不言,接他回来,必然会死在那妖妇手中。
若在外面,犹如龙归大海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他苍白脸色无动于衷,其身躯渐渐挺直,一股无上帝王之气缓缓散开,冷酷无情地道:“储君既已确定,便不可更改。”
那人似不死人,皱眉言道:“他爹曾经是你最器重的儿子,更是外朝众望所归之人,你说废就废也就罢了,可而今连他唯一嗣子都不要,你果真如此凉薄?”
“此事无需再说,朕意已决!”虞主袖袍一甩,毫不留情面地道。
那人大怒道:“你死了不要紧,祖宗江山败坏才是千古罪人,廷外那小子什么来路你莫非真不清楚?
天都峰那位要真那么好对付,早死几百回了,也就你傻,跟他硬碰硬,真当他两百年的道行都是白修的?”
被人戳破这层伤疤,虞主也不以为怵,只是固执摇头道:“帝国千年大计岂容一介子孙变更?此事无需再论,你走吧!”
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虞鸿,怒极反笑地指了指对方后,甩袖而去。
但暗中却传音道:“老二,我不知你在谋划什么,可你心中有数,也该知道我司马氏族才是虞国万代之本。
若连皇位都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窃取,别说什么千年大计,社稷都要倾覆了,还谈个屁的大计,就是你死了也会被人刨出来!到那时,可就真成了虞国千古罪人。”
虞鸿沉默片刻后,依旧摇头道:“国本不可轻动,无需再议!”
那人传音后,当面指着虞主破口大骂道: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你倒好,杀了自己亲儿子不说,还纵容那小妖精惑乱朝纲,现在直接或间接死在你手中的虞氏子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,你这种乱我祖业的罪逆怎么还不死?”
随即恨恨地道:“这孩子你不要,虞氏要,以后便过继到华阳名下好了,你不保我保!”
道完便愤然离去。
那些上了年头的宫卫垂首不语,视而不见;年轻的正要大怒,却被上司死死拉住。
你娘嘞,连这位你都敢拦,活腻歪了?
“护驾,护驾,都他娘的死哪儿去了!!”一道急切的公鸭子声音适时响起。
犹如惊弓之鸟的神都城,顿时被惊醒。
待亲王离开之后,帝王寝殿内外跪满了宫女侍卫,尤其是为首的两位‘内相’额头都磕出血了。
只闻殿中传来一道自语声:“传张相、陈相、徐相”。
“陛下!!”一道幽幽叹息响起。
来人正是内庭之主,严贵妃。
掌印太监、秉笔太监浑身颤抖,正欲起身却又再次匍匐在地。
一位身戴凤冠霞帔的宫装妇人缓缓入内,眼中似有幽怨:“陛下贵为九五,怎可朝令夕改?”
虞主眼中似有怒火冒出,死死盯着萧贵妃。
她正色对视,不容多让。
虞主一字一句地道:“爱妃放心,太子之位已定,不会更换,也无需更改。”
她眸光之中似流光溢彩,柔声道:“陛下英明睿智,不减当年。”
道完其俏脸上抹过一丝嫣红,如含苞待放的盛卉般娇艳欲滴。
于是,殿内温馨,殿外人人死里逃生,汗湿了一大片。
至于神都城内诸多王公贵族浑然不觉,虞主朝的帝位险些次风雨飘摇。
待虞主昏睡后,那位宫装妇人漠然走出殿外。
垂首凝视了两位匍匐在地的老太监后,轻声道:“两位大伴都起来吧”。
“奴婢不敢”。
妇人黛眉一挑,两人似有所觉,当即战战兢兢的起身。
她似有所觉地扫了某处后,淡声道:“陛下歇息了,都回去吧。”
四方一阵风动之后,便再次陷入死寂。
严贵妃面色一寒,似要震怒。
不过最终还是高拿轻放,冷哼一声后,便甩袖离去。
这些人只是配合她行事罢了,并非真正听命于她。
至于两位‘内相’脸色忽地惨白,再次跪下。
这位贵人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:“再放人进来,你们就不用进宫了。”
两位‘内相’脸色唰地惨白,毫无血色,匍匐在地的身子颤抖不已,大汗淋漓。
一场席卷内廷的风暴似乎戛然而止。
然而当妇人离去后一道金袍身影跪在龙榻之下,轻声诉说着西川之行的前因后果。
待其道完之后,殿内死寂沉沉。
即便被软禁,虞主影响力依旧还在。
少顷,一道密旨传入宗人府。
敕令:司马氏讳召者,恕愆太子之遗腹、寡人之逆子也。既罢皇嗣,又逐宫禁;虽漂泊于外,多徜诸厄,屡遭世劫,志尤不移也。今允其归祠,徙封庐陵郡王,无诏不可入京。另,特恩赐其入继华阳长公主膝下,以承孝道,钦此。
华阳者,前太子胞妹,今玄都峰大真人也。
宗人府大宗正浑身僵直,这道密旨究竟是陛下所发,还是南宫那位?
他脸上变幻不定,最终还是悠悠一叹,暗忖天心难测啊。
也罢,既是圣旨,自然按照程序来。
他立即请入殿内,盏茶功夫便将司马召生辰、族谱、相貌以及爵位等重新录入宗人府皇室族籍,俨然当初被罢黜时未曾销毁。
其后将加盖皇帝玺印的敕令圣旨分印至三省六部,并着令礼部颁行天下,晓谕四方;本来应该当面授谕,但而今司马召踪迹全无,只有广而告之了。
刚刚回到寝宫的那位妇人听闻这则讯息后,沉默了半晌,随后殿内便猝然响起桌椅倒塌、御瓶宝瓷碎裂之声,似有震怒。
殿外宫女太监脸色惨白,匍匐在地,无声颤抖。
直至一道年轻皇子含笑而来,挥手之后,他们方才如蒙大赦,感激涕零的退下。
在宗人府派出使臣后,禁中风暴也波及到了外廷,当日便有数位涉事构陷前太子的朝廷重臣下狱,其中还包括致仕在家的前刑部尚书,旨意中严厉申饬其十六前渎职不察,谋陷太子以致国本动摇的罪责,并赐‘御酒’一杯。
镇魔狱副镇守沈铭以‘阴构诬证、栽赃前太子’的罪名赐死。
巡检司正司虞清被夺职,禁足旬月,再依行选职。
其余被贬职、下狱乃至赐死的大小官员拢共百余人,几乎引发了虞国官场的一场大地震。
他们知道,这是陛下的警告:太子虽叛,仍是吾儿。
至于道门针对神都的变化,动作更是迅速,连夜发了一道谕令传至西川,西川道首萧翰臣更是被天都峰严厉斥责,降职留任,以示惩戒。
帝王一怒,山河震荡,血流漂橹。
龙困浅滩,依旧是龙。
这位执掌虞国王朝三十余载的最高统治者一旦震怒,连天都峰都为之侧目。
犹如一抹余晖,璀璨而短暂。
不过,也仅此而已了。
任由虞主最后胡闹一番也无妨,只要不妨碍大局便好。
这便是来自天都峰的谕示。